一缕药香从房间里满溢出来，十四岁的少年病怏怏地趴在床边清咳，和以往顽劣不恭的形象不同，此刻的高家小公子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惨白与无力感。
“别动！”高兮摁住他企图乱动的肩膀，微微倾身将他把被角拈好，“张大夫说了，让你静养，这次虽然没有伤及根骨，但稍不慎就会落下病根。”
高徐嗤了一声，想冲开高兮摁在他身上的力道，却发现自己毫无力气，索性翻个身，从鼻腔里闷出两个字：“随便。”
高兮对他这样的态度见怪不怪：“阿耶也知道了，他现在很生气。”
少年单薄的背颈顿了顿，没过多久，还是那种死犟的语气：“反正我没错。”
他印象中的高参死板、老旧、暴躁，不喜欢他闯祸、愤恨他没规矩。每逢与人发生冲突，不问缘由，必定是先将他教训一顿。
“你这老头还有脸教训我，不也每天寻人作对，你自己瞧瞧，现在还有几个人对我们高家有好脸色？”
那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，每一个字都化作尖锐的箭矢，深深扎进一个老人的心中。
高参却哼出了声：“你觉得我是在寻人作对？我高攸之大可以做一个趋炎附势的蝇营狗苟之辈！但你给我记住，我高家三代贫寒，祖上受尽压迫、流徙，辛苦存活。我做官不是为了弄权舞弊，不是为了党争伐异，与人谋私，我做官是为了千千万万像高家祖辈那样受尽折磨，颠沛流离至死的生灵能够享有立锥之地！”
高参柴骨般的身躯剧烈摇晃，凹陷黢黑的两颊越发突出那混黑的瞳珠。
“而你，尽学那些个纨绔子弟，成日游手好闲，为了一己之兴起，肆意惹是生非，不管是非曲直，难道不该罚吗？！”
高徐被吼得哑口无言，只得悻悻地嘟囔几句，又引得高参一声怒骂，三十大板子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腚上。
“阿耶很担心你，为了你还要上奏本。你知道的，阿耶早已致仕，本不该和朝廷有太多瓜葛。”
高兮看着高徐不愿转身的背影，有些无奈，自己这阿弟终归还是个孩子，只有□□裸的语言才能彻底击溃他内心的防线。
“不关我事。”只听少年倔强地闷吭一声。
“阿弟...”高兮轻轻唤出声，言语是有些失望的。
高徐把被子捻上去，遮盖住整个头顶。
“我困了，你出去吧。”
春柳困堤，红墙如墨，雨中的漱心殿幽幽传出讲经颂佛的叨念。
红木制成的隔扇门微掩，两个黄门拢着袖子战战兢兢地立在丹墀上，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。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，又立马被猛烈地凉风吹得七零八落。
湿透的石阶下站了两个人，都穿着绯红的官袍，秋葵色的伞面遮住了大半容颜，腰间金带在雨幕中熠熠生辉。